千百度女鞋是哪里生产的,千百度女鞋厂家在哪里.

我继续飘零在厚街找工作,一再降低自身的要求,但我相信自己一切再可以从零开始,也相信“只要是金子到哪里都会发光”的道理。

2007年5月份,我被应聘在厚街寮厦龙运鞋业生管部工作,担任新成立的二厂厂区生管主管。

在外放荡了两个月时间显得有些精神松懈,加上薪资待遇的远不如从前,在适应新环境的过程总是无法安心,更总想逃避,不想去面对,但又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

龙运鞋厂一个陆资企业工厂,主要是以生产内销女鞋,都是国内知名品牌,其中包括达芙妮、千百度、天美意等国内排列前茅的知名品牌,是自身开发和生产一体的企业。单独从生产的订单完全可以看出一个工厂的自身价值观和在鞋业界的知名度,一个曾经只有十几个人的小加工作坊,在不到四五年的时间发展到近三千人和三个厂区规模的大型鞋业公司,在当时鞋业界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几乎创下了东莞厚街鞋业史上陆资企业的空前创举,也是一种新的突破,当然这完全归纳于一个品牌的支柱,那就是达芙妮。

达芙妮是一个国内知名女鞋品牌,高峰时期龙运扩大生产规模,光这一个品牌年产量能达到500万双,整个工厂全年饱和状态正常运转。

我仍然从事生管工作,负责一个厂区,做内销和做外销有着太多的不同之处,刚开始还有些不能适应,内销的订单一年四季源源不断,随着季节性的交替衔接相当快,根本没有空闲时间,工厂也总是处旺季,从来就没有淡季的存在;最主要是自己的本身工作量比起在外销鞋厂时大很多,几乎是三倍以上,而且要求很细致,很到位,一天到晚都有忙不完的工作,虽然每天感觉到很累,但过得相当充实。

每天在繁忙的工作中,承受着超负荷的压力,我的身影不停地穿梭在工厂的各个车间,每个环节每个细节都得安排,跟踪到位,不能半点的疏忽,也经常因为工作不顺感到很受委屈,多少次也想自暴自弃,选择离开、逃避现实。

随着东莞鞋业的外销订单严重衰退和打工的现实告诉我,既然选择了打工就要接受打工的现实,想象并不一定比现实要完美,一个普通的打工仔存与否与一个工厂的运作不存在丝毫关系,一个工厂少了谁都可以经营,但不能少了老板;一个不管你有多大能力的人,随时随地可以找到一个能代替你职位的人;一个不管你曾经有过多么辉煌的人,在适应新的环境时一样要看你的成绩,同样要面对优择劣汰的严峻考验。

龙运鞋厂能够在短时间内发展到如此辉煌的规模,必定会有它成功的亮点,在行业衰败的同时能够继续扩大和稳健发展,给了一直犹豫不决的我增添了无比的信心,让我坚定了自己的信心继续安心和它一起同舟共济。

坐在酒店式的办公大楼,享受着星级、金碧辉煌的工作环境,能够使人放松、惬意地投入工作,但是经常看到一位位熟悉的脸孔悄然而逝,一位位陌生的脸面突如其来,总是从心底产生一些怀疑,同时也在默默地鼓励自己,安慰别人,离开不见得很好,努力地去找工作还不如现在努力地工作,努力去要求还不如努力去珍惜,只要自己努力了,尽力了,相信就会有好的回报。

2007年下半年时,随着国外金融风暴的涌现,对中国内部的经济产生了很大的负面影响,尤其对于外销出口的企业造成相当大的影响。东莞属于外销出口的一个大城市,因此受到的影响是不言而喻的,那时候电视新闻中每天都要报道着“东莞要感冒,全球打喷嚏,”的专题新闻,可想而知东莞外销出口的比例在整个全世界占有怎样的重要性。

鞋业界的衰退更是一天不如一天,尤其对于生产外销出口的工厂来讲更是触目惊心,订单的空虚和出货的难度,资金回笼相当困扰。在此期间,很多工厂属于停工待料,耐着性子去等待,这种工厂相对来讲,库存资金比较雄厚,有的工厂因为库存资金不足,对于金融风暴的影响措手不及,只能宣告破产、倒闭。

鼎盛鞋厂和纳森鞋厂都经不起这场风暴的影响,在相继不到三个月时间都倒闭了,老板都是在突然之间消失,留下成百上千的打工人等待当地政府的安置。

在那里都是我打工的驿站,包括圣凯诺和伟琪鞋厂。当年是钜熙鞋厂造就了鼎盛鞋厂,再由鼎盛鞋厂造就了圣凯诺鞋厂,最后由圣凯诺造就了佰川、纳森和伟琪鞋厂,而如今只剩下了钜熙和佰川鞋厂继续在东莞的鞋业界里迎韧拼搏。

龙运鞋厂完全是内销生产,因此对于金融风暴的袭击不存在一丝的影响,反而在外销鞋业的衰弱下显得更加兴旺、更加辉煌,我也很庆幸自己的选择,并下定决心在这里好好的工作、安心的工作,同时不停地为龙运鞋厂祈祷和祝福。

2007年东莞的深秋似乎比往年要来得早一些,而且非常寒冷,尤其是早上和晚上就像冬天一样,冷得让人发抖,伴随着阵阵凉风的吹来,让人感到冬天很快就要来临了。

二哥离开友泰鞋厂后经过多次辗转,在厚街宝塘汴边的一个鞋厂上班,把房子租在河田银河停车场的后面。

二嫂快分娩了,经过商量后决定叫母亲来东莞照顾二嫂。

母亲非常高兴,她说她没有想到还有机会来东莞,这是她梦寐以求的事情,而我却有着太多的顾虑和担忧。

母亲从老家带来了很多农副产品,包括花生、黄豆、干辣椒、干豆角、干萝卜、茶油和糯米等,还带了一床近十几斤重的棉絮过来给二嫂坐月子时用。

母亲每天都很忙碌,到河田农贸市场买菜、做饭、洗衣服等所有家务事情,她认识字,会讲普通话,每天都是用普通话和二嫂交流。

半个月时间过去了,她们相处得还可以,可是我总是放心不下,因为我很了解母亲的性格。

二哥把一个小灵通给母亲使用,为的是方便我们和家人的联络,并要求母亲只要一出门就带在身上。

每次母亲在无聊的时候她就会打电话给我,我都是先挂断再打过去,我都是在不停地询问着她生活适应不适应,和二嫂相处是否融洽,再是不停的提醒她很多事情不要去计较,一定要与二嫂好好相处。母亲说她知道,说她们相处得不错,叫我好好工作,不要为她操心,在此过程时父亲和大哥也经常从老家打电话过来千叮万嘱咐地交待母亲。一旦有空我就会去河田看望她。

二嫂分娩的那天晚上,我去了河田方树泉医院看望了小侄子。

母亲、二哥、二嫂都很高兴,但母亲却显得无精打采,整个人也显得非常憔悴,我知道这些天她已经很累了。再过了些时间,二嫂的母亲也从江西赶过来探望,二哥每天都在上班,要到晚九点多才回来,早上一大早又要去上班。从此母亲、二嫂和伯母在一起生活。

二哥有空时带着她们一起到厚街逛街,买些衣服什么的,平时都是母亲在家里带小侄子杰杰,二嫂和伯母去逛街,再买些什么东西。看着他们相处得很融洽,我的心里也很踏实。

有一天我刚吃过中午饭准备上楼休息,接到了二哥的电话,二哥一开口就问我母亲有没有到我这里来过,我说没有,他就说母亲从今天上午九点多钟去河田农贸市场买菜,到现在还没有回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只带了一点钱,小灵通都没有带,他都已经来回找了几圈了也没有看到母亲的人影。

我顿时感到晴天霹雳,心里特别着急,挂断电话就打个摩托飞奔向河田。

二哥、二嫂、伯母都很着急,也很担心,脸上都是很焦虑的表情,我询问了情况也得知她们之间最近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和睦的事情,只是觉得事情有些太突然。

我和二哥先去了方树泉医院急诊科打听情况,医院说今天还没有接到过急诊病人,当我们一走出医院的大门时,一辆120急救车拉着警报飞一般地冲进了医院的大门,医院里很多医生和护士都出来准备抢救,我和二哥也箭步上前打探,当车的后门打开时看到里面的担架上正平躺着一位老年人,身材和发型和母亲极为相似,我的心顿时几乎要跳出来,赶紧冲上前去,担架一抬出来时我和二哥再上前一看,幸好不是母亲,我们虚惊一场,都吓出了一身冷汗。

我们先去了河田农贸市场,寻遍了每个角落,看遍了每位人的脸孔,走过了每个档口和摊位,还是没有看到母亲的踪影,我们又找过了旁边的桥下和路旁和杂草丛堆,再是不停地观察地面的迹象,去找交警打听那天上午是否有发生过车祸,但得到的结果都是很正常。

我和二哥分头去找,他去厚街方向,我去河田、汀山方向。

那天中午艳阳高照,虽然已经进入深秋季节,但强烈的太阳光还是晒的人很难受,我只穿着一件单薄的衣服。我步行走过河田皮革市场的每条大街小巷,到汀山、横岗还有寮厦这边,一边走一边不停地搜索着来来往往的每一位行人,只希望能尽快发现母亲的影子。

只可惜不管我自己怎样焦虑万分、心急如焚都看不到母亲那熟悉的身影。

我的心里相当紧张,更相当害怕,全身每一处的肌肉都绷得紧紧的,情绪也变得十分沮丧。随着时间的过去,心中更显得不安起来,因为我最担心会有什么悲剧发生,就像当年晓群的父亲一样,虽然过去已有一年时间但是那种场面实在让我感到担惊受怕,越想我就越担心,越想心中就越害怕,只是心里不停地询问自己,这到底是不是在做梦?更希望自己就是在做梦,哪怕这个梦再害怕、时间再长我都愿意。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在一点一滴地痛,我和二哥几次都相遇在河田的石桥上,我们都没有语言,只是彼此心里有着同样的顾虑和不安,脸上都是烦燥和无奈的表情。

我和二哥仔细地猜测着一些有可能的事情已经发生:是迷路?不可能,母亲一直买菜来回已经走了一个多月了;是受骗?也不可能,母亲身上一般都不会带很多钱,最多也只有百儿几十元;是回家了吗?也不会,她什么都没带,要走也不可能不打声招呼;去逛街了,也不像是,她一直都没有这种爱好,更何况那么久了也应该回来了。最后我们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结果,可能就是否出了交通事故被抛弃哪里去了。

我们更加感到担惊受怕,急忙去河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说要等到人失踪24小时后才会受理。我们没有办法,只能继续去找,二哥显得更加惊慌,就打电话把事情的原尾告诉了老家的父亲和大哥,他们知道后都很着急,恨不得马上飞到东莞来。

2007年的深秋还没有过完,冬天也似乎提前就要来到了。

夜幕都很快就拉下来了,而且气温相当低。经过一个下午的不停寻找,我已感到筋疲力尽,加上饥饿的驱使和北风的袭击我独自一个人坐在河田的石桥上面暗然神伤,想起母亲又泪流满面……

我努力地回忆着母亲的笑容和她的样子,从我刚懂事时一直到如今的每一点每一滴,任凭她的身影和笑容随着我的泪水流淌在嘴角,有一丝咸咸的酸酸的味道,在我的心里总是不停地呼唤着她:“妈妈,天黑了,你怎么还不回来?你到底在哪里?你知道我们有多么的担心你?我在这里等你,你知道吗?”

厚街河田皮革市场,白天是一条热闹非凡的街道,一到了晚上就变得冷冷清清,因为所有的档口店面几乎全部关闭了,我靠在石桥冰冷的栏杆上面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和稀稀朗朗的行人发呆,每个人都显得急急匆匆,我知道他们都是归心似箭。对面就是灯火辉煌的厚街镇中心:喜来登大酒店厚街大酒店、华润超市,数不尽的雍荣和繁华,看不尽的灯红和酒绿,我知道那是厚街夜生活的前奏。

此时此刻,已有多少个家庭在团团圆圆地聚挤在一起享受着幸福的晚餐,他们有说有笑,都会谈论着一天内发生过多少开心的事情;在豪华大型超市里面又有多少人开心、快乐地购物;在那些金碧辉煌的星级酒店里面又有多少人在享受着山珍海味、美酒咖啡,为了巴结、吹捧,为了地位、利益和女色在一掷千金、挥金如土?

北风依然呼呼地吹过不停,吹得我泪眼已朦胧,心似冰冻。我再一遍一遍地告诉自己,今夜不管怎样我都要把母亲找回来,在这个寒冷的夜里我不能让母亲一个人在外面露宿,否则我会无法原谅自己,我更不知道如何去向远在家里的父亲和大哥交待,否则我会恨东莞厚街这里的一切!其实最恨的更会是我自己无能!

我仔细地,目不转睛地盯着过往的每一位行人,总想上前询问他们有没有见过我的母亲,可是又想,谁又认识我的母亲是谁呢?说不定不把别人吓着就会被人骂我神经病。

在街灯的照映下,河田农贸市场的入口处已经有几处摊位在经营。一位是个中年妇女,看上去应该有四十几岁,短头发,身材有些微胖,因为天气比较冷,衣服也穿得有些厚,因此显得有些臃肿。她两只手相互交叉地塞进衣袖内抱在胸前,两眼不停地搜索着来往从旁边经过的路人,目光似乎有些乞求和渴望。在她的身旁摆放着一个圆形的铁桶,铁桶是放在有两个轮子的手推车上面,旁边有一个手扶,手扶的旁边挂着两个袋子,一个袋子里面装着几只生红薯,另一个袋子里面放着一把带有盆子的手称,我知道这是一位买烤红薯的摊主,因为在厚街这边随处可见。

她们每天都要推着这沉重的推位在各条街道来回转悠,一天下来也是相当的辛苦,因为每天离铁桶太近,一天到晚都在被里面煤碳火炉烤着,外套的正面都显得灰黑灰黑的,两边的脸蛋经过长期的熏烤也变得有些干裂,再经过冷风的吹袭显得有些红肿、枯燥,也许是走累了,站久了,抬起一只脚踏在自己的推车上面,样子显得悠闲而又与世无争。

另一位是位年近花甲的老大爷正蹲在那里抽旱烟,他的身旁停放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自行车,车厢上面放着一块较宽的木板,木板的四周再用几块木头拦住一个小方框,里面放有一些发黄的香蕉和几个发青的梨子,看起来都很干枯,没有一点光泽,木板的一端放有一个黑色的小水桶,水桶里面竖放着不到十节半米长的甘蔗,旁边放着一把削甘蔗皮的刀,车厢里头放着几根长长的末分节的甘蔗,车轮旁边挂着一个黑色的垃圾袋,里面装了半袋的甘蔗皮,在木板的中间放有一个透明的琉璃瓶,里面用竹签串着几块削好皮的菠萝用水泡着。老大爷不时地蹲在那里,一边思索着什么一边在用什么在地上划着,划完以后又将手里的东西往地上一丢,又马上站起来盯着自己的那些东西好像在清点数量一样,最后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叠厚厚的、整整齐齐的零钱拿出来数了一遍又一遍,脸上总是表现出一种严肃和不愉快的表情。

我想这位老大爷应该是在盘算着自己一天的收入,看看今天的收入状况如何,有没有看错称或者多找出钱,如果扣除这些剩下的东西会不会赔本,也许心中还在责骂那些批发站给自己的香蕉和梨子质量不够好,到了晚上都没有卖完,下次再也不去他那里进货了,这年头生意难做啊。

也许是因为天气真的太冷,快过了一个钟头都没有一个行人和他们做生意,每个人都是从他们身边匆匆地走过,有的甚至连看都没有看一眼。

老大爷似乎有些无聊,便走到中年妇女的摊位前搭起讪来,也许他是为了能靠近铁桶可以取些暖,他们都将双手抱在胸前好象聊得有些投机,有时候点点头,有时候又在哈哈大笑,接着又是摇摇头恢复了原先的严肃和冷漠。我想他们也许都在抱怨着这种鬼天气太冷,或者是在抱怨着这年头的生意不好做。

慢慢地随着行人的越来越少和街道的越来越冷清,那位卖红薯的中年妇女和那位卖水果的老大爷各自推着自己的摊位消失在夜幕之中。

我知道此时刻,在东莞这座城市成千上万个外来工的家庭中,会有多少人就像这两位摊主一样,每天从清早到晚上都在经营着自己的这份小卖生意。虽然只有一些微薄的收入,但对于他们来讲已经很满足了,而且都是一年四季、雷电风雨、严寒酷暑地坚持不懈,其实他们的工作没有任何人去约束、管置,每天很自由、很随便,这和我们在进工厂上班是完全不一样的感受。但他们是每天都在踏踏实实地、争分夺秒地工作,不像有些在工厂上班的人一样总盼望着天天放假、每个晚上不加班、总希望工厂没有事情做。实际比起他们,在工厂上班的人不知道有多么的高贵和幸福。

我想:也许他们的家庭生活太贫困,每天只能靠着自己的摊位去养家糊口;也许是自己的孩子都在上大学,开支很大,只能靠自己的摊位去积少成多;也许是自己的亲人生病了花了很多钱,借了很多债,需要自己的摊位慢慢去偿还;也许是在老家做不了农活了被自己的子女嫌弃、不儋养而来到这里需要用自己的摊位去赖以生存,他们已经在这种地步,在以这种方式经营自己,肯定是有一定的原因,他们肯定是过得不是很幸福,比起对面的高档酒店里面消费的人来说有着天壤之别,也许他们一年,三年,十年的摊位经营,还不如别人一个晚上的大肆挥霍一番……

也许这就是现代社会中穷人和富人之间的差距。

今夜我的母亲在哪里?她有钱吃饭了吗?她会冷吗?她还好吗?她是已经离开了东莞的这座城市去哪里讨乞了吗?她如果没钱的话也会在冒着寒冷的北风在街头捡易拉罐吗?还是今晚打算露宿在哪座桥底下呢?

“母亲,你现在到底在哪里?”我发疯似地抬头仰天长叹,“老天,你可不可以告诉我?求你保佑我的母亲平平安安吧,”低下头时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直泄而下,“我不能就这样失去我的母亲,只要找到她了,我会尽快把她送回老家,不要让她再去漂零,不要让她再受到任何的委屈……”

在这座举目无亲的城市、不再熟悉的街道和那些永远陌生的脸孔,让我似乎突然间深深地感觉到了,此时此刻只有眼泪才是自己的唯一依靠。

河田石桥下的河流早已被工业排污污染得几乎干涸,要死不活地流淌着黑色的污水,被一阵阵秋风迎面吹来,浓重的臭味让人感到窒息得有些恶心,今夜如果不是因为我的母亲,我也不会甘心地坐在这里品尝着这种味道。

我的顶头上司是一位非常热情的女士,湖南岳阳人,姓张,我们都称她为张主管。从她下午知道情况开始几乎每个小时都在打电话询问我情况,并给予我一些见解和帮助,心里也是非常地着急,我从心底里对她很感激。

我接到了张主管打来的第N个电话,她还在加班没有下班,她说现在天都已经很晚了,还没有找到人,只能说明情况不是那么简单,并告诉我她已经找过了厂里的行政经理联系好了河田派出所连夜出动人员去帮忙寻找,现在就要我马上赶回工厂将母亲的外貌特征提供给他们。

我似乎像抓住了一根救命草一样,跑到二哥的住处打听了母亲的当天衣着,并做好记录后飞一般地冲下楼。

有两条回厂的路在我面前选择,一条是近道,从远隆皮革市场经过乐购超市再到寮厦;另外一条是从方树泉医院门口经过河田路口,从107国道再到寮厦。我不管从哪里走,最主要的目的是争取时间尽快回到工厂。

毫不疑问我选择了近道,只可惜到处漆黑的一片,连摩托和出租车都看不到一个,我只能选择第二条。

厚街河田路口,东西交通的枢纽,厚街镇的繁华中心地带,到处灯火通明,到处人山人海,到处车来车往。车鸣声、刹车声、发动机声、音乐声、吆喝声、讨价还价声全部汇集在一起,显得有些热闹非凡而又让人心烦气燥,我知道这只是一座成熟的城市必然象征。

当我走到了方树泉医院的大门口,正要经过一间快餐厅门口时,我隐隐约约地看见了一个不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面前:她就是我的母亲,一位让我差点失魂落魄的母亲,一位让我差点悲痛欲绝、后悔一生的母亲……

只见母亲端详地坐在小摊旁边的凳子,双膝紧闭,双手合十地插放在两膝之间,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地向着地面在发呆,显得有些严肃并似乎有些无奈,面对过往的人群和车辆一点都不在乎。穿着一件紫色的短马夹上衣,一条深青色的裤子和一双从老家带过来的布鞋,在晚风的吹拂下,她似乎已经显得有些哆嗦。

我又在心里问着自己是不是在做梦,更希望这不会是一场梦,因为我已经清楚地看见了我的母亲就在我的面前,而且触手可及。

我心急如梵地、小心翼翼地、目不转睛地继续上前,生怕一不小心母亲就在我的眼前消失了一样。

“妈妈,妈妈……,你怎么坐在这里呢?”我轻轻的呼唤着母亲,母亲似乎从很远的深思中反应过来,看见了我又显得有些惊慌,并将脸转向一侧,没有说一句话。

压抑了一整天的满腹心酸和委屈让我几乎快要窒息,我双膝跪在母亲的身旁,将头埋在她的怀里,双手抱着她的膝盖顿时眼泪就像失去方向的洪水一样,任凭它肆无忌惮泛滥和漫延,我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内心的感受,抱着母亲就像抱着我的全部。此时此刻我已经感觉到天在转动,地在晃动,似乎忘记了整个世界的存在,在眼泪的淹没下找不到可以呼吸的一丝空间,我将母亲紧紧地牢牢地抱在手里,就像怕在我一松手的瞬间她就会在我面前消失一般,我真的好怕、真的好担心。

我抱着母亲边哭边在不停地问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为什么就这样一走了之?你知不知道我们都在找你,全世界地都在找你,你知道吗?父亲和大哥现在在家里还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们有可能明天上午就会坐车来东莞找你了,你为什么要做得那么狠心?这到底是为什么?”

母亲一直都在抽泣,也早已泣不成声,我知道她只想去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在我面前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不想流泪,尽量去掩饰心中的无奈。可是她做不到,母亲的双手抱着我的头心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她只说她自己的命很苦,小时候被自己的母亲抛弃后和爷爷相依为命,后来有了父亲,生了我们三兄弟,都说生儿能养老,在人前人后别人都夸自己有多么地幸福,实际上是在受苦受累,说生儿子不如生女儿好,儿子没有良心,还是女儿孝心好,有出息……

我知道最近母亲又看到了什么,才会有这样对比的感受,可是不管我怎么地问她,可她就是不说出原因,只是说这些天自己心情不舒畅,天天呆在家里很闷,晚上为了给侄子喂奶粉,换尿布起床的次数太多,睡眠不充足,只想到外面走走,不关任何人的事情,我知道一直还在掩饰着自己内心的无奈。

我和母亲不顾周围的一切,来来往往的行人有的对我们避而远之,有的对我们投来好奇的眼光,我想当时我和母亲只是缺少了一张白纸和一个碗,否则会得到好心人的施舍都说不定。

我想,在东莞这座大城市里,每天不知道有多少种像我们这样的情形在发生,但他们都是属于真正的讨乞生活。也许你会经常看到,一位老人带着自己幼小的孙子跪在路边,地面摆着一张白纸,上面写着他们的悲惨命运,旁边再是放着一个碗,里面会有一些零碎的面额人民币,或者还放有几张亲属的死之证明,这种场面才叫真正的讨乞。

待母亲的情绪慢慢稳定之后,我建议母亲去我那边住一个晚上,母亲很乐意,我打电话告诉了二哥和家里的父亲和大哥,说母亲很好,叫他们不要再担心。

我和母亲沿着107国道步行回寮厦,在路上母亲显得很放松,我的心情也自然舒畅了很多,因为我和母亲的委屈和无奈已经得到了很好的渲泄,全身都感到很轻松,尤其是我连续绷紧近十二个小时的心终于可以松懈下来了。

我们走在明亮的街灯下面,看着繁华的厚街夜景,总觉得比平时要显得更加美丽和辉煌。

我总是试着的探听母亲要出走的原因,可她总不会正面去回答我,只量说自己的心情不好,想出去透透风,不因为别的原因,叫我不要去多想,说小侄子这些天有他的外婆在家里,她可以放心,我其实心里相当清楚,母亲还是在继续掩饰着什么,像今天发生这样的事情可以看出她和二哥他们之间肯定有什么矛盾存在,因为母亲的性格我是再了解不过了,她并不是这种很随便的人,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肯定会有一些让她难以启齿的想法,只是她还在尽量去克制自己,家丑不可外扬,把所有的委屈都埋藏在自己的心底,让所有痛苦自己一个人来承受,实在不行了,就做出了今天的这种举动。

残忍的人,选择伤害别人;善良的人,选择伤害自己。

我始终没有想到母亲是去了三屯钜熙鞋厂,难怪让我和二哥找遍了整个河田都没有看到她的踪影,没想到已经十年过去了,母亲还是对钜熙鞋厂念念不忘,钜熙鞋厂到底有一种什么样的力量能够让她总是值得怀念和向往?

母亲说钜熙鞋厂还是十年前的样子,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里面的人可能换了很多了,她说站在门外看着进进出出的每一个人,却没有一个是她认识的,连门卫也全部换了。在那里,她说她似乎找到了当年的感觉,总是有一种无比的亲切感。她再去过当年的三屯聚富街,现在全部大变样了,拆的拆掉了,改的改完了,与当年的位置都完全不同了,以前是热热闹闹,人山人海,每逢遇到公休或者晚上不加班放行的时候,人多的挤都挤不开,如今却冷冷清清、稀稀朗朗。

到了寮厦时,母亲又站在寮厦市场旁边驻立不动了,她向四周探望,好像在寻找什么一样,又好像发现了什么,半响母亲才说寮厦的变化也很大,因为她在1997年的时候已经来过这里,她说当时只有一条马路下来,前面是一片田地,还有一个大池塘,也没有这么多的工厂,看起来似乎很荒凉,到处黑漆漆的,晚上还让人有些胆怯,没想到如今已经变得豁然开阔,交通变得上下交错,厂房也是一幢接一幢的,已经没有了当年的迹象了。

母亲说厚街的变化太快了,简直让人不可思议,不像在老家一样,过了半辈子了还都是一个样子。

我知道母亲又是在回忆她当年在这里的日子,将当年的记忆和现实在对比,只觉得各方面的变化很大,但总的印象大致是一样,此时此刻她一定在陷入深深的记忆之中,总想在现实中找回当年的感觉,再把自己完全释放在曾经的岁月里慢慢品尝、慢慢回味,她一定在回想当年的面貌,再去记忆着每一个人的脸孔,希望在这里再次和她们重逢。

只是,在东莞这样的大城市里,曾经已经有多少人在这里挥汗如雨、兢兢业业,有多少年青的容颜在这里慢慢老去,有多少人一直在坚守着或者已经离它而去,又有多少人在像母亲一样还对它那么的留恋和一往情深?可它在随着经济的迅速发展和社会的进步早已将惦记着它的人给忘得干干净净、烟消云散。

我把母亲安置在一家旅馆里过夜,那天晚上我和她聊得很晚,我细心地开导她、嘱咐她,叫她眼光要看开些,对任何事情不要计较太深,有什么想法和意见当面讲出来,不要总是闷在心里,个性不要像年轻时一样地好强,很多事情要面对现实。

母亲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只是认真地点头,说她知道,但总是很强烈地反对我送她回老家。

我也实在没有办法。

第二天下午二哥来了,他接回了母亲,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我的心里又是不安起来,我知道母亲对我的点头只是在做表面回应,她的性格我是再了解不过了,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母亲从小就在襁褓时被亲母所弃,和爷爷相依为命,再在村里为了能站住脚跟的艰难环境磨砺下,培养了一种坚强而又倔强的性格,如今要她在很短的时间内去改变自己,那是完全做不到的事情。

我知道故事还没有完结,因为我很了解母亲的性格,只是再为母亲和二嫂的相处感到很担心,只得再三叮嘱二哥,只希望他们之间不要再发生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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